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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死遁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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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,本來好好的房子已然焦黑一片,地上有大片的水跡,有的地方還冒著絲絲白煙。安媽媽覺得自己可能做了一個噩夢,特別可怕的噩夢,但後腦勺的疼痛告訴她,這不是夢。

“媽媽,怎麽辦,要讓人去通知爺嗎?”

安媽媽看了眼地上白布蓋著的屍身,她的手微微地抖著,那布是她親手給楊姑娘蓋上的,那樣的美人,被一把火燒成了‘黑炭’,總該給她留點顏面。

至於通知爺……昨個兒是爺的大好日子,今天她們就上門去報喪?是嫌死得不夠快嗎?可不通知,似乎又不行,很明顯,爺還沒對楊姑娘撩開手,等府裏頭的新夫人安頓好了,爺肯定是要過來的,但現在的情況,不要說半個月一個月了,這樣的屍身就該早點兒入殮才是。

安媽媽沈思了一會兒,“你讓人去與爺身邊的人說,就說,楊姑娘出了事。等爺過問了再具體說。”

“怎麽會這樣啊?怎麽突然就起火了呢?是不是楊姑娘屋子裏頭的蠟燭沒有擺好,被風給吹倒了啊?”

安媽媽很想點這個頭,如果昨晚沒有人把她打昏的話。昨晚火剛起沒有多久的時候,她就看到了,正想大聲叫呢,就被人從背後被打暈了。若不是更夫打更經過看到了宅子裏頭著火,找人來救火,那她……此刻可能就是這院子裏頭躺著的第二具焦屍了。

楊姑娘那樣的身份,恨她恨得想要弄死她的人,除了新進府的夫人,安媽媽不做他想。只是這位夫人的做法,也實在是太過簡單粗暴了。怎麽就這麽著急,這麽沈不住氣呢?這深宅後院的,當家主母想要弄死下頭的一個小妾,什麽法子不能用呢?關起門來的事,那就是家事,又有誰會管呢?現在這樣,若是鬧大了,不但是新夫人,連爺臉上都無光,明媒正娶的妻子把外頭安置的女人給燒死了,今後城中這茶餘飯後,他們爺的名諱只怕不會被少提及。

“唉。”安媽媽嘆了口氣。這樣的事兒,還是留給主子們去想吧,他們下頭的人,什麽事兒都是做不了主的。

敬完茶之後,徐珍先回了屋。這一坐下,就覺得渾身都酸疼,主要還是她的新婚夫君不夠憐惜。想到昨晚的種種,徐珍的雙頰紅了起來。他那樣賣力,想來,是喜歡她的吧?

“姑娘。”王媽媽先叫了徐珍一聲,然後快步走到了她跟前。

“媽媽,以後得改口了,我已經成親了。”

“姑……少夫人,現在不是計較這事的時候。老奴剛才看著,好像是有人來尋姑爺呢。”

徐珍沒有太大的反應,王媽媽一看就知道她沒有明白她的意思,忙又解釋道,“姑娘,老奴看那人鬼鬼祟祟的模樣,就讓人去打聽了一下,這才知道,來的是那個院子裏頭的人。”

定親之前,自然是要對男方有所了解的,家世、相貌、人品……等等。且不說鄭鐸的名聲在外,這世上男子到了一定的年紀,有通房丫鬟的並不在少數,鄭鐸與旁人的區別,大約就是沾過手的女子很不在少數,不說府裏的丫鬟,小門小戶的那些想攀高枝的女子,外頭樓子裏頭還養過米分頭。

但徐珍作為正妻,在意的不是他有過的女子的數量,而是有沒有哪個女子在他心裏是占了份量的。若只是貪一時的新鮮,一段時間就能撒開手的,那麽他花出去的銀子,她就當是多養了幾條貓啊狗的。為了外頭不重要的阿貓阿狗和夫君鬧,那不是聰明的女子會做的事。

說起來,鄭鐸待她也算不錯,和她定親之後,就散了府裏頭的那些個通房,外頭的那些米分頭,也各自都替她們贖了身。唯一沒處置的,就是安置在外頭那個宅子裏頭的楊樹還是楊柳了。這個女的,鄭鐸提都沒和她提,只小心護著,王媽媽聽說了之後曾勸過徐珍,讓她過了門之後和鄭鐸提,把她弄進府裏來,外室一來名聲上不好聽,二來不好控制。但徐珍不願意,放到跟前來做什麽,添堵嗎?

這會兒聽王媽媽這麽一說,徐珍就明白了。

“她讓人來的?”要不是身上還是酸疼地厲害,徐珍都差點兒跳起來。“她倒是敢,我這昨天才進門,她今天就讓人來替她邀寵來了嗎?”

“所以我不是就說了嗎?還是先由您開口,讓姑爺把她接進府裏來,老奴幾個能替您看著她,姑爺也能覺得您是個大度的人。”

“媽媽,她這還沒進府,都敢這樣,要是她進來了,這府裏頭還有我的位置嗎?”

王媽媽想了一想,依舊點頭,“這放在外頭,還有一點不好。前頭是姑爺沒成親呢,外頭的自然是不能生孩子的,可您已經進了門了,要是她真當受寵,在您之前蹦出一個兒子來,您這不是膈應地慌嗎?”

“她敢!”

“姑娘啊,她連外室都能做,這臉皮不知得有多厚實呢,生個孩子傍身,這不是很自然的想法嗎?”

雖然是庶出,但是帶個‘長’字,徐珍光是想想,都覺得特別不舒坦。

“但是夫君……他根本沒在我跟前提過她,藏得那個牢,好像說出來了,我就能吃了她。”

“那還是找個適當的時候再說吧。”反正這個孩子,短時間之內也是蹦不出來的。

“出了事?什麽事?”

小廝看了鄭鐸一眼,搖了搖頭,“具體……來人沒說。說是爺您要是不問的話,就不說。”

鄭鐸一聽,皺了皺眉,心中升起了一絲不悅的情緒來,楊柳這是也學會那些個女子邀寵的伎倆了?還是怕他娶了妻就忘了她,這是讓人來提醒他她的存在?說句實話,太沈不住氣了些。

見鄭鐸不吱聲,小廝又問,“爺您要把他叫進來問話嗎?”

“不用了,讓他回去吧。”能有什麽大事兒,無非就是拈酸吃醋那些事兒。

他這才剛成親,她就這麽不懂事兒,這樣讓人來找,不但是給他添麻煩,還給她自己以後添阻礙,哪個當家主母會喜歡愛爭寵的小妾呢?他娘就最愛給他爹愛爭寵的小妾立規矩,讓她們知道什麽是‘矜持’。看來,是要多冷她一段時間了。

城外,林睿和楊柳立在荒墳堆裏,林睿指了個地方,那兒的土是新翻過的,“大約是在這個位置吧,那人身量、胖瘦都和你差不多。好在新死沒有多久,屍身還是完好的。”

楊柳看了眼周遭偶爾露出泥土之外的人骨,只打了個哆嗦,上輩子她死了之後,是不是也就是被人隨意地扔在此處?風吹日曬慢慢腐爛,或者還來不及爛,就已經被野狗之類的動物給啃食了?

“抱歉。”楊柳低低說道。

“別想太多。”林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,“在這兒,她可能要曝屍荒野,替了你,雖然焦是焦了,但……也許會有個葬身之地呢?”

“誰知道呢,也許也不過就是草席一卷罷了。”

林睿不想替鄭鐸說好話,幹脆就不接話了。“行了,你要來,我也帶你來了,現在,咱們走吧?”

楊柳點了點頭,才剛邁開腿,已經平白無語地打了幾個噴嚏。

“著涼了?”林睿遞了條帕子給她,“擦擦。”

“我自己有帕子。”楊柳說著,就在自己身上摸了摸,然後發現……她不但衣裳沒帶,連帕子也都沒帶。因為好多帕子都是配著衣裳買的。

擡頭一看,林睿拿著帕子的手還伸著沒動呢,臉上那神情,看得人很想伸手撓他。又看了他一會兒,楊柳伸手接過了帕子。

“你怎麽不說,要洗幹凈了還給我?”

“這條帕子看著也不是新的,到時候我另做一條給你吧。”

“新的?我要,舊的也得洗幹凈了還我,誰讓我是一個念舊的人呢?”

他們坐的馬車就是很普通的那一種,這樣比較不引人註意。雖然也覺得如果林睿在外頭騎馬會引人註目,但楊柳還是開口問,“你怎麽不騎馬?”她記得,鄭鐸出門的時候,從來是不喜歡坐馬車的,說是坐馬車的時候整個人都感覺縮著,很壓抑,還是騎馬暢快。

“騎馬?會磨破皮的,坐車最多磨出繭子。”

林睿的話,不用太過細想都大約能知道是怎麽回事,楊柳頓時不想理會他了。也是她不好,就不該和他搭話,明知道比嘴皮子,她是比不過他的。

靜默了好一會兒,林睿給她跟前放了一疊子果脯,“吃點吧,特意為你準備的。”

原來在家的時候,溫飽尚且犯愁,這樣的零食,楊柳雖然喜歡,卻是不敢想的,為數不多的記憶之中,給她買果脯的都是林睿。數量雖然不多,但她都記著。後來鄭鐸也給她買過,說是他聽說很多女子都是喜歡的,楊柳知道,他不是聽說的,而是他曾經的那些女人,其中有和她一樣,是喜歡這個的。

都是過去的事兒了,不想讓自己想太多,楊柳岔開了話題,“林睿,你怎麽不問問我,為什麽不帶著楊桃。”畢竟他們家就只剩下她們兩姐妹了。

“有什麽可問的,你不想帶著她,咱們就不帶。”林睿這話,說得很是坦然,沒有她心中那麽多糾結。

其實她不過是自私,也有那麽點兒……不知算是記仇,還是怨恨。楊柳閉了閉眼,她終究不是聖人,只一味地付出,卻沒有回應,她的心也是會冷的。

“我前段時間,去找過楊桃,她讓我覺得,她寧可沒有我這個姐姐。既然如此,我……”

“不想說就別說,已經都過去了。”

“嗯,那你說說吧,那宅子,你是怎麽弄的?”

“還能怎麽弄,按你要求的,放了把火唄。”林睿沒說的是,怕木頭燒的不夠旺,他還讓人添了不少的油……總而言之,看著像是意外,其實留下了不少的漏洞,至於鄭鐸會不會懷疑,會懷疑誰,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。

反正結果是把那宅子燒了,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火,林睿心裏那個舒坦勁兒,就別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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